封面新聞記者 郝瑩
據央視新聞，7月1日，麥積區市場監管局和公安分局接群眾反映，查獲一起某幼兒園違規使用添加劑導致部分幼兒血鉛異常案件。相關專家和有關部門組成聯合工作組，快速開展流調溯源、醫療保障及調查處置等工作。目前，對血鉛異常幼兒的醫治和營養干預、心理疏導等工作正在科學有序進行。已對涉事幼兒園負責人立案偵查。對負有監管責任的相關部門將嚴肅追責。其他相關調查工作正在有序進行。
7月6日下午，多名家長告訴封面新聞記者，本次血鉛異常的孩子都來自甘肅天水麥積區褐石培心幼兒園，家長們了解到西安市中心醫院是陜西省化學中毒救治基地，先后從天水趕來給孩子看病。
住院兒童的檢測報告，血鉛值均高于250微克/升，部分超過了450微克/升，報告另一側的正常參考值顯示，兒童應小于100、成人小于200，職業接觸極限值小于400。
就診兒童血鉛檢測報告 郝瑩攝
數十名鉛中毒幼兒住院治療
羅寧是7月3日帶著5歲的孩子來到西安中心醫院的。
過去的半年里，孩子總是肚子痛、腿痛，有時她抱著安撫一會就好了。也帶去社區醫院檢查過，醫生告訴她生長期孩子都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他能跑能跳的，也沒想過給他查血。”
直到7月1日，20多個幼兒園孩子的血鉛檢驗報告結果出來，均為血鉛異常，家長們上門找到了學校。隨后，幼兒園通知家長參加集中體檢，羅寧后來接到電話，被告知她孩子的血鉛檢查結果異常，達219微克/升。對方稱，由于是集體檢測，所有孩子的結果在一張紙上，因此沒有單獨的檢測報告，結果都是口頭通知。
羅寧不放心，帶著孩子去醫院想自己再查一遍，卻得知醫院目前不做血鉛檢驗。“他爸爸還在幼兒園開會，我直接帶著孩子來西安看了。”西安中心醫院給出的檢驗報告顯示，孩子的血鉛檢驗值是466微克/升。“我都嚇死了，職業病的大人最多也不能超過400。”
從7月3日開始，來自甘肅的家長陸續填滿了西安中心醫院兒科病房，后來的孩子被安排至相鄰樓層的內分泌科、老年病科和感染科。記者在醫院走訪統計，截至7月6日下午，住院治療的兒童超過60人。臨近下班時間，醫生辦公室還有一批剛拿到檢測報告的家長正在辦理住院手續，一樓有家長在等待血鉛檢驗報告。醫院承載力有限，出具報告的速度變慢，有家長選擇前往西京醫院、西安兒童醫院等地檢查治療。
醫院一樓等待檢驗報告的家長 圖源受訪者
7月6日下午，醫生告訴正在辦理住院的家長，孩子被診斷為鉛中毒，需要住院治療。記者看到，家長簽署的病情告知書上寫到，主要通過輸依地酸鈣鈉靜脈驅鉛，同時給孩子口服葡萄糖酸鈣鋅、右旋糖酐鐵、維生素AD進行口服治療。進一步輔助檢查包括血尿糞常規、肝腎功、心肌酶、電解質、血糖等、腹部B超骨密度等檢查。
一名家長告訴記者，醫生此前解釋，輸液是為了排出孩子體內的鉛，同時通過輸液和口服藥補充其他可能被帶走的微量元素，一邊排一邊補，治療10天后將再次進行血鉛檢查，根據結果決定后續治療方案。
就診兒童口服藥物 郝瑩攝
病情告知書顯示，經過一輪治療后，患者需要完善頭顱MRI、純音聽閾、聲導抗檢查、耳纖維內鏡檢查、耳聲發射檢查、視力篩查等，評估后續治療方案。
住院最早的一批孩子家長告訴記者，7月6日，孩子已經開始進行視力、聽力、頭部核磁共振檢查，目前還在等待檢查結果。
癥狀持續近半年
專家：可能是慢性鉛中毒
安雨的孩子也是5歲，血鉛檢測值是342微克/升。“幼兒園集體體檢，給我報的數字是56點幾。”確診孩子是鉛中毒后，她才明白孩子此前半年的異常是什么原因。
她發現女兒開始有口臭，起初還換了兒童專用的牙膏牙刷，但都沒有用。后來女兒總是說肚子痛不舒服，飯量明顯減少，“過去吃餃子能吃8-10顆，現在只能吃4顆。”她猜測是消化方面的問題。帶著孩子看中醫，醫生說脾胃虛弱，吃了一個多月的中藥，還買了兩大包沖劑調理，都沒有改善。確診后，她才把此前的種種癥狀和鉛中毒聯系起來。
安雨稱，女兒是個性格溫柔安靜的孩子，但過去幾個月總是無故發脾氣，暴躁。“有時候一起出門，我說你自己穿鞋，我拿個東西，她莫名其妙就生氣，很煩躁地催我快點。”她還注意到孩子脫發比過去嚴重一些，帶著她把頭發剪短了些。但在血鉛檢查前，這些細微癥狀都不足以讓家長把孩子的異常和鉛中毒聯系到一起。
就診兒童正在輸液 郝瑩攝
羅寧也表示，孩子到現在精神頭都挺好的，可檢驗報告上的數字讓人心驚，不知道留在身體里的鉛多久才能排干凈，會給孩子造成什么隱蔽的傷害。
兒童鉛中毒防治專家、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新華醫院兒科學教授顏崇淮告訴封面新聞記者，普通幼兒園孩子的血鉛應該在20微克左右，其他，如經常畫畫、接觸灰塵、被動吸煙，血鉛也最多從平均20微克升高到50微克，通常來說，如果不大量攝入鉛，血鉛很難超過50微克/升。
“由于沒有特異的臨床表現，兒童鉛中毒很難被家長、老師，甚至一般醫生看出來，必須化驗血鉛。”對于在快速的生長發育過程中的兒童來說，鉛的神經毒性最為明顯，可影響兒童的智商，導致行為發育異常，如多動、沖動、注意力不集中等，或伴有消化系統癥狀（惡心嘔吐腹痛腹瀉便秘等），或伴有造血系統表現，出現貧血。
就診兒童病床卡 郝瑩攝
顏崇淮表示，從臨床表現、血鉛水平和過往案例來看，可能是一個慢性鉛中毒（超過3個月），孩子體內的鉛絕大多數可能沉積進入了骨骼系統，治療時血鉛下降，停藥后血鉛還會反彈，一般要重復若干療程以后，血鉛不再反彈了，才會停止驅鉛治療，進入營養和行為治療階段，并持續隨訪到血鉛下降到100微克/升以下。
他指出，“鉛的神經發育毒性可以說是不可逆的，也就是即使通過治療，血鉛恢復正常了，但智商很難恢復到原來應有的水平。比方說，血鉛升高到300—400微克/升，不治療智商大約丟失7分，但通過積極治療，可能再爭取回來2-3分。”
彩色食品添加劑超標
官方：正在調查
7月2日，麥積區政府、教育局等單位的領導和幼兒園面向家長做了初步通報，稱對幼兒園的食品、飲用水等做了抽樣檢測，目前有兩種食品添加劑超標，一個是三色棗糕，一個是玉米腸卷。
兩位家長出示了孩子們的食物照片稱，幼兒園的食譜一直在輪換，每天都會把孩子們吃的東西拍照發到群里，這兩種食物一周最多吃一兩次，其他主食和面點也經常有彩色的。
多名家長向封面新聞記者證實，學校有幾名學生平時都是由家長送飯，不在學校就餐。其中一名中班的孩子也在西安中心醫院做了檢查，一同取檢查結果的家長看到了孩子的報告，“他們家小孩的結果是191，是我看到的最低的一個。當時問你們小孩的怎么這么低，家長說因為他們不在學校吃飯。”
羅寧告訴記者，褐石培心幼兒園是一家私立幼兒園，每學期學費六千多，幼兒園共有三個年級，九個班，學生超過260人。因為公立幼兒園離家太遠，她們選擇附近比較好的私立幼兒園就讀。該幼兒園實際控制人名下共有4所幼兒園，其中慧凡渭北幼兒園家長也前往西安中心醫院檢查。7月6日，一名幫忙取報告單的家長王先生告訴封面新聞記者，兩名慧凡渭北幼兒園的兒童血鉛檢測數值都低于50。
顏崇淮表示，95%以上的兒童鉛中毒患者，鉛都是通過消化道進入體內，嚴重程度主要依據血鉛來判斷，血鉛水平越高，越嚴重。食品添加劑原則上不應該含鉛，但有可能被鉛污染了，或不法商販如果販售偽劣不合格的添加劑，那可能含有的鉛等重金屬雜質；由于鉛的化合物有各種鮮艷的顏色，如果不法商販把鉛的化合物作為食品著色用添加劑，那也會引起鉛中毒。“如果每周吃一次，即使只吃4-5次，也可能達到這個水平。”
對于檢測結果數值差異，他表示，不同實驗室化驗，由于方法不一樣會有一定的差距，因為鉛在體內是微克，極其微量，所以不同實驗室檢查結果不一樣是正常的，但有一個限度，最多不會超過20%。
7月6日，封面新聞記者致電天水市麥積區多個相關部門，了解鉛中毒來源，及檢測結果差異等問題，未獲正面回應。
7月3日，新華社曾報道，當地已成立相關專家和有關部門組成的聯合工作組，快速開展流調溯源、醫療保障及調查處置等工作，涉事幼兒園200多份檢測樣本已送至甘肅省疾控部門復檢。專家已對血鉛異常的幼兒開展醫治、營養干預和心理疏導等，其他相關調查工作也在進行中。
（應受訪者要求，羅寧、安雨為化名）
